深夜12點的一碗  奶油拌飯

 

 

先挑一首歌吧。

因為聊這位英雄，需要一首適合的音樂在我耳邊歌頌他的成就。

 

光是歌就挑了好久，久到我懷疑訪談到底還寫不寫的完。

一直到我接到Ryan的催促電話，當晚我又乖乖地回到吧台前…

我看到 Bruce Willis、然後是 Steven Tyler 對我吐舌頭。

我進去了一些回憶。

 

就這首。

 

為什麼一直無法提起筆，或許是出自一種忌妒。

忌妒他們閃到連FB上都要這麼含情脈脈，我想如果是之前的我，應該可以為他們寫一篇老少咸宜的冰雪奇緣，只是現在心境不同。對照人生勝利組的幸福洋溢，我實在害怕寫不出具備說服力的普照陽光。

 

 

但如果他能完成魔鬼鐵人十項，還是用Sporster

 

我想他如果想選總統，我們都該支持吧。

 

訪談的那一天，他們坐在我面前暢談心路。

言間一度牽著手。看著他們我其實有點坐立難安。

我有多久沒牽過手？記不起來了。握手算嗎？

可是當我挑好歌，再次整理訪談資料。進去時，我看到一些訪談當天沒發現的情緒。

那是一個過程，配着 Steven Tyler 的嘶啞，過程突然變得很清楚、很純粹。

純粹的是在他們一路征服中的成長  即使在他們口中是那麼淡淡的娓娓道來

其形雖然緩緩潺潺  其意卻是無比巨大

每個階段其實都讓人會安靜地想。

想那個過程，我們在生命中似乎都經歷過，我們都有機會，只是沒他那麼戲劇化。

他其實也沒那麼戲劇化，只是當人生面臨可以跨過去的轉變時，旁觀者無需進入他的驚濤駭浪，卻在瞭解後心境會轉變的比他更驚濤駭浪。

想進入？準備動作其實還沒完。

有了音樂，還該有杯飲料。

符合他故事的那一杯，不大好挑，因為很浮動。

 

既然很浮動，我決定寫到哪裡，就喝到哪裡。任由吧台說的、任由吧台調的。

然後我們喝到哪裡、血液中酒精濃度讓我們晃到哪裡、

就讓文字舞到那裡

只是別太期望這些文字很正常。

這一篇，我們打醉拳。

 

開始吧

各位觀眾，掌聲歡迎，第九位完成魔鬼鐵人十項的英雄：

 

郭聰模

 

先來一杯可以進去的。

吧台後的Jackie推給我一杯，他說這杯叫：探索。

我喜歡這兩個字：探索。很適合魔鬼鐵人十項新英雄的開始。

他調好了，馬丁尼式三角杯盛著金黃酒體，還有一片柳橙。

VSOP 45%

White Rum 15%

Cointreau 20%

Orange Bitters 5%

鳳梨汁 15%

Jackie是吧台後的主人，他說鳳梨汁是重點。

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探險家在東方發現鳳梨，驚為天人，然後用歐洲傳統的經典調酒結合鳳梨

誕生了：探索

這杯首度結合東西方文化、傳誦後世的調酒界傳奇，

只因為歐洲人看到一只他們認為奇形怪狀的鳳梨？

真不知他們看到榴蓮時的反應會是什麼？會想喝些什麼來壓驚？

無論如何，他們叫它探索。

 

那他的探索是怎麼開始的呢？

 

2011年6月，沈董在FB上邀請一日環島壯舉。

他4月底剛買車，憑著一股傻勁，為什麼不試試看？

6月他就跟著他不認識的沈董，憑著他的哈雷，他赴約。

那一次完成後他覺得，這一輩子生長的台灣，怎麼這麼小？

我必須先說

所有我遇見可以完成魔鬼鐵人十項的鬥士們，眼裡的台灣地圖都有一些旁人無法滲透的奇妙。

雖然美麗、雄偉無誤。

只是面積都跟基隆和平島差不多大。

是眼界不同？還是眼鏡度數不夠？

一日環島要騎超過1000公里啊！

 

所以這杯探索，當酸與甜在酒精裡恣意舞動時，我很能感受。

 

可以依靠哈雷並且與之展開征程，與無法在人生里程中的被界定，是因為那些時間裡的對談，是自己的征服與跨越、是在哈雷的舞台與配樂中去完成。

那是自己與自己的對話空間，端的是純粹、一個純粹的全新自我。無須旁人的界定。

我說過這一篇我們打醉拳，如果你看得懂，我會立正致敬。

 

但是你應該懂。

 

Norman，你確定一開始就要這麼重口味嗎？

我說為什麼不？在哈雷的世界中，我們的質量一直很重。

我說的是生命質量。

 

聰哥說，他想問所有哈雷騎士，你們瞭解台灣嗎？

他瞭解。因為他貼近過。

台灣的溫度  台灣的濕度  台灣的光影  台灣的委婉  台灣的奔與放  台灣的收與沈

他都曾身在其中 超過一萬個小時，60萬分鐘。

他的指頭麻掉，不知道還存不存在；他的身體失去知覺，不知道還可不可以回來；他的聲音嘶啞，不知道是不是吸進太多的風；他的視野迷濛，不知道是不是經歷太多他無法承受的美麗風景。

然後他可以在經歷這麼多的台灣之後，酹酒一殤。

聰哥說，最後一戰，是花蓮漁港。

那一天，是二期稻作成熟時，花蓮193縣道上，染上金黃色的大地綿延銜接到中央山脈的翠綠。

魔鬼鐵人十項征服完的最後一張照片，聰哥舉起手、指向天

用氣力萬鈞的氣魄昭告著夥伴，我是第一個跟883一起完成的

用那隻問天的手指宣示着

 

誰與爭鋒

 

英雄的境界，正是因為凡人無法企及的踏不出去

只是聰哥你在指天的同時，左手沒有平托出去吧？

如果有，那不是883的誰與爭鋒，那是釋迦摩尼佛的誕生。

 

聰哥說，在他還沒開始挑戰魔鬼時，飛哥曾問他為什麼不試試？

他說883不論在油箱大小還是均速，都是不利於挑戰不可小覷的魔鬼鐵人十項。

聰嫂在一旁突然搭腔：可是樂趣不減啊！

我想，聰哥的樂趣不減是事實，但最多還是想拿到旁人做不到的哈雷專屬紀錄吧。

 

用883

 

果然是硬漢一條。

他說他會建議所有正在想或正在征服魔鬼鐵人十項的夥伴們

行程，一定要留下大幅度的自我規劃比例。

因為那種事前與事後的完整過程才是征服的樂趣所在。

然後呢？我問

然後準備一個可以克服寂寞的心。他說

然後就是義無反顧。

 

我問聰哥，如果再給你一個50歲，你會騎嗎？

他說

 

我會

 

如果台灣349個鄉鎮我都有一張清晰的合影，你想我會有多少故事可以跟我的子孫們分享？

再一個50年，我都說不完。

 

我說：Jackie，請給我一杯可以喝到義無反顧的情緒，現在！

Sexy on fire   

Jackie輕輕的把他推給我

表情有點狡燴

ABSINTH (72.5%vol)  1/3

151° (75.5%vol)  1/3

176° VODKA (88.5%vol)  1/3

 

！

 

 

Jackie，你非要玩死我你才甘願嗎？！

這一杯光三種基酒的酒精數字加起236.5%

我是要喝他？還是要留著消毒傷口？

只聽到Jackie在吧台後還是淡淡的說：

這就是義無反顧，明知不可侵犯，還想要挑戰…

 

 

X的，好！

點火、灑肉桂粉燃燒、杯蓋杯熄火、翻杯蓋紙巾、一口吸盡主體酒、再吸盡蓋着紙巾的那一杯空氣

那一晚，接下來已經沒有記憶，但聽他們說我還是坐著繼續寫，只是都不講話…

隔天清醒時我看了內容，都是在罵人…

我想我跟你一樣，都想挑戰人生的許多不可能，只是當肩膀累積多了，

在酒精的挑撥下、在盔甲被完整卸下，我們往往會用不同的形式抒發最原始的初心

他應該也是

只是他靠的不是酒精，

 

他靠她

 

他說他們結婚27年，之前的世界只有戮力養家、照顧子女

工作與奮鬥之餘，他們的交集不太多，有的只是子女經。

彼此最初的相戀是什麼感覺？

模糊，也無濃烈。

聰嫂的醫院工作時間不定、繁重

一開始很反對聰哥的日以繼夜的工作、夜以繼日的奮鬥

努力在傳統與新世代的洪流中對抗，努力撐起家庭該有的願景，那是一種男人的承擔，

艱苦、負責、咬緊牙根，唯一不曾實踐的是夫妻間的浪漫。

我想我懂得，當你面對男人擴充事業版圖的焦慮時，浪漫，可不可以讓慢一點？

 

一直到883的出現。

 

他說他生平無大志，但求60 分，過程中只求時時可以擁有一點點的小確幸。

聰嫂說，他的個性很頑固，一但想好了，想做了，就是義無反顧做到完美。

……

兩位可以先協調好嗎？

不同調我是該如何寫？

隱藏的沒說的是他開始配合她的時間；而她開始不睡覺的配合他的征服

他等她結束12點夜班，她回家無需休息的僅是沖個澡，然後掄起安全帽，坐上883後座

他與她開始他們每一次的新開始。新關係的開始。

征服的過程經歷了12次環島、19個縣市、349鄉鎮、390個日出

當然就有390個夕陽

只是為了任務，為了要吻合聰嫂有限的排休，他們不得不把行程以3天為一個單位，逐步征服。

可惜啊！聰哥說。

好多美景無法一一牽着聰嫂的手，慢慢的再談個戀愛。

霧台旁的石板屋，我們一定要再去一次。

言輕，意很重。

 

 

 

Jackie，請你給我一杯情緒：唯一

他說 好 

 

靠腰  真有 ！？

10分鐘後他推上一杯 Vesper Martini

 

LILLET 10%

GREEN MARK VADKA 30%

BOMBAY GIN 60%

這杯經典馬丁尼，在電影中出現過無數次

因為龐德在試過它之後，永遠無法再改變

這是馬丁尼最完美的比例，是唯一的配方

我喝了，然後在吧台上又失去記憶了

只是不知道是醉在酒精、還是想醉在他們的關係。

 

你應該可以看出這篇有多難寫了吧，因為沒多少時間是清醒的。

因為我需要追求最靠近的情緒，進入聰哥以輕搏重的世界；再用力抽出聰嫂無悔包容的追隨。

 

聰嫂說，她很願意，因為有共同的興趣很重要，她說她也喜歡戶外活動，他願意帶她去。她可以開心的享受小鳥依人的追隨。因為她在工作中看見太多的生老病死，所以她一定要一起。

謝謝HOG-TC給她這個機會，再累再辛苦都要一起。

聰哥說聰嫂一開始其實很反對，後來卻是欲罷不能的會在休息時問他，何時再出發？

她說沒有這次活動，她不知道原來台灣這麼漂亮。

聰哥，你在聰嫂旁得意地笑着。

你說聰嫂後來其實愛上跟你一起征服魔鬼鐵人十項？

聰嫂也說征服魔鬼鐵人十項增加了他們好多共同的話題？

但其實我聽了這些話有點膩了，膩的不是你們的甜蜜宣言，膩的其實是你們這些男人的享受。尤其在我聽過這麼多的無悔後，已經可以清晰的聽出，

那根本是後座幫 偉大的包容

面對伴侶，男人征服魔鬼鐵人十項的過程，有一首歌的歌詞可以很精準的唱出你們的關係：

爽到你，甘苦到我～

聰哥，你聽得出嗎？

 

 

我相信你聽得出，否則不會在這麼多的追隨後，會問她接下來妳想去哪裡？

會告訴聰嫂，跑魔鬼時我們一個月趕三天走馬看花；跑完魔鬼後，這次我們三天玩一個點。

身為一位追求夢想的鬥士，這句話的背後，是多麼多的懺悔？

 我們執著在實踐精彩人生的路途中，過程從來不是一個人

當我們失意、沮喪、受挫時，可以再出發一直是因為無悔的她們有無悔的追隨與無悔的包容

我們一直說我們有著溫暖的臂彎給她們，其實是她們願意把一輩子托給我們從沒停止的放肆。

男人的肩膀？

如果沒有他們的信任、沒有可以扛著的責任，男人的肩膀，看起來很單薄。

聰哥說，這個獎，其實是應該要頒給我老婆的。

有人想反對嗎？

Jackie  請你給我一杯什麼都好。

 

他說這杯叫 二重奏

BOMBAY DRY GIN(20%)

Mozart Chocolate Cream(60%)

CRÈME DE MENTHE(10%)

Strawberry Liqueur（10%）

分明的兩種顏色代表的是可以獨自美麗、更可以在一飲而盡的口中完美融合

可以享受視覺的分離；更可以徜徉在味覺的互相包容

夫妻的關係如果在27年間是可以獨自的、可以融合的；可以在兩種區隔中游移與緊密的

 

這是不是就叫幸福？

 

我沒有征服過魔鬼鐵人十項所以我敬佩這些英雄

我沒有感受過這種情緒所以我猜這應該就是幸福

 

聰哥說開始以後，我們像是一個月度一次蜜月。

聰哥告訴聰嫂，如果我們一個月跑三天，三天之內跑我們可以、想去的點

到最後，我們一定可以跑完。跑不完，就當是度蜜月。

後面那句是我加的，我觀察的。

不可能嗎？

事實證明他們完成了，而且每個完成都是堅持進入各區最中心的鄉公所，拿到最踏實也無可挑剔的最深核心，

她說她不記得他們最初在一起的初戀，但她覺得現在的感覺，是超過她少女時期渴望的甜蜜。

我很好奇的問：你們現在走在路上，會牽著手嗎？

我問題都沒問完，聰嫂高分貝的迸出：會！

聰哥在旁邊頑皮的輕聲告訴我：他以前都不給我牽的。哈～

我想可以在經歷十個魔鬼考驗後的患難相依、痛苦中不僅不放手而是更緊緊的牽著

千古以來的愛情故事，有哪一個會比得上你們的幸運？

有哪一個結局的Ending Cut，可以比得上你們在FB上的那張照片更讓人羨慕？

Ryan，學著點 ……

 

聰嫂說，在跑梅園與枋野時，她沿路佛號沒斷過

梅園國小那一次，她的男人迷路了，油燈亮了後已經騎超過了70公里，還不知道正確的路在哪裡，

更可怕的是還不知道加油站在多久後會出現，我可以想像那種無助的絕望，是像在深淵邊緣上的騎

乘，隨時會終止然後掉落。但我更可以想像他們的無懼與從容。

因為即使推車，還有彼此在身邊。

 最後，應該是聰嫂沒斷過的佛號，他們順利的用一桶油，騎完了梅園國小。

在他們共同托付的883中，梅園國小、那瑪夏、司馬庫斯、枋野、平等國小

883沒讓這對探索愛情的伴侶，在最可怕的指標魔鬼點中失望，聰哥說聰嫂不准他換車。

我可以想像聰嫂的堅持

那是因為在那兩個座位上的點滴記憶、那是因為可以貼得更近的前後座關係。

那一切  都發生在聰哥的883上。

 

最後，我請Jackie送他們一杯酒

他聽完後調給我一杯酒  告訴我  這杯叫  蜜月

Calvadoas (50%)

BENEDICTINE (35%)

檸檬汁（15%）

蘋果白蘭地的芳醇與層次，象徵男性的深度

利口酒的甜美與繽紛，象徵女性的悠揚

發明者是在跟妻子的蜜月時，觸發的靈感

聽說還是在床上

 

這不是聰哥與聰嫂  換一杯

 

白色花束

Grand Marnier (30%)

DITA (5%)

Yogurt (35%)

鳳梨汁（30%）

這一杯，是新娘手上的捧花，香橙干邑甜酒結合荔枝酒與鳳梨汁混合出濃烈的喜悅感，再用優格把

酒體染成白色，也讓口感溫順的像一束人人想接到的幸福傳遞。

 

 

…… 

 

 

這杯也不是

 

我決定自己來，我想在結束這篇訪談、這篇文章後

獻給聰哥與聰嫂，這篇文章中所有調酒都比不上、並且最能吻合他們關係的一杯。

 

我想了好久，又喝了好幾杯。

 

在快要失去意識前，我突然想到深夜食堂第五話裡的戶山與五郎

那一集的最後一個鏡頭是一個長鏡，長達一分鐘的鏡位推進中，戶山吃著飯，哭得不能自己。

五郎靜靜地在他身旁微笑着，等著奶油溶化，等著一段新關係的開始，或許該說是延續。

他們吃的是

 

奶油拌飯

 

我請Tina給我一碗奶油拌飯

他像小林薰一樣的笑着轉身，消失在吧台後

10分鐘後，一碗熱騰騰的奶油拌飯出現在我面前

 

第一口進來的是奶油香

接著白飯的甜味開始在沒有配菜干擾的環境中緩慢的釋放出一股恬淡

我感覺到很踏實的安全感

咀嚼中我唯一沒發現的是醬油，雖然他是唯一的顏色，但吧台昏暗的燈光，沒發現他很正常

有趣的是

奶油與飯的協奏效果雖然很能夠吸引渴望回歸靜謐的心靈

但是提醒我可以滿足的觀想靜謐的

我覺得是醬油 

她引導着奶油  在象徵土地芬芳的白飯中

和諧的奏出安撫人心的協奏曲

白飯一碗、奶油一方、醬油三滴

誰是台灣？

誰是聰哥？

醬油該是誰？

 

很簡單  給你自己在深夜12點後  一碗 

奶油拌飯。

 

 

2014/9/14  Norman 于酒吧